第81章

容真真回屋后,看见她娘还坐在沙发上,一脸茫然:我的福姐儿怎么就有对象了呢?

容真真犹犹豫豫问道:“娘,你不是很喜欢他么,为什么现在……”

要是她娘不太乐意,这事儿可不太好办。

潘二娘神情恍惚道:“没事,娘就是一时吓着了,娘本来想着你一心读书,怕是成家成得晚,没想到你比妞子还快一步呢。”

妞子不意这事儿还能扯到自己身上,生怕又迎来一波催婚,连忙岔开话题:“你们是什么时候看对眼的?”

容真真道:“不是说了吗?就是刚才。”

妞子惊诧道:“你们刚看对眼就在一起啦,之前没有动过半点心思?”

“也不是。”容真真有些不好意思,“只是我之前也没细想过,可他今天一提起来,就觉得好像应该答应。”

妞子嫌弃道:“你好歹也得矜持一下吧?至少也要意思意思拒绝两回,怎么人家一提你就答应了?”

意思意思拒绝两回?

容真真对此感到相当困惑:“既然我喜欢他,为什么要装模作样拒绝?再说了,我和他都这么熟了,他又这么好,我舍不得让他伤心呢。”

“你被他迷晕头啦。”妞子叹口气,摊摊手,无可奈何的说,“随你,反正我看那小秦同学人也不坏。”

潘二娘还坐在沙发上,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虚空,看起来仍在发懵。

容真真担心道:“娘,你觉得不合适吗?”

“没。”潘二娘心情十分复杂,她带着点儿心酸与不舍道,“没想到福姐儿这么快就要嫁人了。”

容真真被唬了一跳:嫁人?什么嫁人?

她不由瞪大了眼睛,带着些震惊问道:“我什么时候说要嫁人啦?”

潘二娘比她更震惊:“你不是刚答应跟小秦处对象吗?”

“对呀,可我刚答应怎么就要嫁人啦?”

“处对象这事儿不是看对眼就完了吗?

潘二娘小心翼翼问道:“难道你还想着换?”

“总得再谈两年吧。”容真真说,“我们现在年纪还小呢。”

“也是。”潘二娘虚惊一场,她转而又念叨起妞子来,“你看看你,福姐儿都有对象了,你还没个着落呢。”

妞子慌忙向楼上逃窜,一边逃一边说:“我慢慢来,慢慢来。”

潘二娘还想撵上去说两句,容真真及时将妞子拯救于水火之中,“娘,天儿这么晚了,咱们收拾收拾歇息了。”

这天晚上,有两个人都没睡着,一个是秦慕,一个是潘二娘。倒是另一个当事人——容真真睡得很香,因为心里很愉快,她连睡着的时候脸上都带笑呢。

因为在学校养成习惯了,容真真向来都起得很早,她收拾好下楼时,发现她娘已经起来了,正坐在窗边出神,妞子在做一家人的早饭,两个小的还在房间里睡着。

她跑进厨房,悄声问妞子:“我娘这是怎么了?”

妞子眨眨眼,“干娘这会儿心里乱着呢,等会儿小秦上门,可不得早做准备?”

容真真不可思议道:“这都一晚上了,我娘她还愁着呢?”

她低声道:“她以前见过秦慕那么多次了,可以说熟得不能再熟,怎么还会放不下心呢?”

妞子同样低声说:“你的同学和你的对象那能是一码事吗?干娘脑子里还没转过弯来呢,你等她想通了,自然就不烦恼了。”

等容真真帮着妞子做早饭,去叫她娘吃饭时,发现潘二娘还坐在窗边,她过去轻轻叫了一声:“娘。”

潘二娘猛然从梦中惊醒,“哎呀,娘居然坐在这儿睡着了。”她有些不好意思的说。

容真真关切道:“昨晚没睡好?”

“就是睡得有些晚。”事实上,潘二娘直到天都快亮了,才终于睡了过去。

今天她也没去店里,而是在家里心神不宁的等着。

等到半上午的时候,秦慕来了。

他叫了辆小汽车,载着一车东西来了。

往前数几年,老百姓们惯坐的是马车、轿子,或者黄包车。可现在,大家伙儿出门时也坐自行车,小汽车。

当然,因为人力是最廉价的,物美价廉的黄包车依然占据着广大的市场,可只要是家里有条件的,起码都愿意买上一辆自行车,出席正规场合时,也更愿意叫辆小汽车——更气派,更有牌面。

与之前相比,黄包车的光景真是一年不比一年了。

然而此刻,大家心里都没工夫想这些,潘二娘看着秦慕带来的大包小包,惊愕道:“你这孩子,带这么多东西来干嘛?”

八宝坊的点心糖果,百味鲜的腊鸡熏鸭,给家里两个小孩准备的钢笔,给妞子的宽檐礼帽……

东西看起来很寻常,可这数量上……

容真真目瞪口呆的看着那一堆东西,很认真的问道:“你是给我家备了年货吗?”

单是那些鸡鸭就足够他们一家子过个好年了。

秦慕忐忑道:“我以往没做过这些,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章程,这些是我问了卖东西的老板……”

容真真打断他:“你糊涂啦,人家卖这个的,自然要撺掇着你多买了,你第一回来,带包点心带包糖就够了,哪里需要买这么多?”

秦慕局促的笑着并不反驳,他又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来,打开一看,却是分量十足的金三件。

潘二娘连忙把盒子塞回他怀里,连连道:“小秦也太实心眼了,这样的厚礼,是要正式过礼的时候才送的,你们还没到那时候呢。”

秦慕自然是不肯的,他说:“哪有送了的礼还拿回去的,这是我的一番心意,还请收下吧。”

几番推拒,潘二娘始终没把这份礼推掉,只得无奈接下了,她心里还暗自琢磨着:要是着俩孩子的事没成,金三件还得退回去,这个小秦家里本来就没爹没娘的,怎么能占他便宜?

可也因此,她心里那些不明不白的顾虑消散了许多——舍得下这样大的血本,必定是有十足的诚意。

容真真偷偷问秦慕:“你傻啦?下个月咱们还要去燕京,那花销可大了,现下买这玩意儿做什么?万一到时候钱不凑手,你怎么办?”

秦慕却说:“我大概手头挣了多少钱,你心里还没数?这金三件也就几十个大洋,哪里就到了不凑手的地步?。”

再说人家有的,你怎么能没有呢?他心里悄悄说道。

“可也不能这么个花法呀。”容真真忧愁道,“等下个月去燕京,一来花销大,二来要专心应考,怎么也有两三个月要全心全意把心思放在学习上,万一有个什么变故要花钱,可怎么办呢?”

“没关心,我应付得过来。”秦慕说,“以前我又要上学,又要养活我母亲——你是知道的,她每个月都要新首饰新衣裳,我那样都过来了,现在怎么会连一套首饰都买不起?”

说到他母亲,容真真有些闷闷地不开心,她想起秦慕以前在他母亲手下受的那些磋磨,心里很不痛快,竟有些愤愤的想:亏得她死的早。

可这个想法刚一冒头,她又觉得自己心太毒了些,忙打住不想了。

秦慕不知道她心里想了这样多,还在温言软语的说:“你不要说我了,我喜欢你,想给你花钱。”

他好像在刹那间开了窍,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如何对待自己心上的女孩子,他的态度是那样温柔,言语是那样和顺,像被火熬成浆的金色麦芽糖,软软的,暖暖的,甜甜的。

看着他这幅模样,谁能想到他曾经是那样一个少言寡语,态度冷漠的小少爷呢?

他本来是个话少的人,可现在说话也絮絮叨叨得像个正常人一样。他本是个淡漠的人,可如今待人接物也热忱随和。

变化是一天天产生的,几乎觉察不出什么痕迹,但若是与最初的他相比,除了一颗自立自强的本心,他似乎已变得截然不同。

容真真听得他这样说,眼睛亮亮的,显出十分愉快的模样,她说:“好吧,我不说你就是了,可你要是没钱了,记得与我说啊,我有钱。”

秦慕被留着吃了顿午饭,他们下午一起回了趟学校。

容真真在学校的屋子里还有些东西没搬,她以后不会再回这儿来了,因此要把该搬的东西搬走。

在搬东西之前,她去了趟财务室,给学校捐了些钱,她在学校住了两年多,学校不仅没有收她一分钱,平时生活中还很照顾她,因此容真真心中颇为感激。

感激之余,她又有些羞愧,学校其实是不提供住宿的,先前黄校长愿意在学校里找个地方让她和秦慕住下,是看在他们都无家可归的份上——那时她娘嫁人,她孤身求学,而秦慕有家莫如无家,日子比她还难熬。

但到了后来,她和娘住在一块儿,有了落脚的地方,再呆在学校就很没道理了,只是她贪图学校便利,才一直住了下来。

既然占了学校便宜,现在身上也拿得出钱,适当捐一些也是正理。

亏得虽然学生毕业的毕业,放假的放假,人都走光了,可学校里教职员工还没走完,所以她顺顺利利的捐了钱。

东明学堂收到过无数捐款,也不差容真真这么一点儿,财务室的职工熟练的致谢后,就收下了那笔钱。

容真真了却心头一桩事,回自己住的那个小院收拾东西。院子里翠兰已经回乡了,但高婶和老廖还在。

高婶正在洗菜,老廖坐在小板凳上,敲敲打打的修补一张缺了个角的桌子。

见着容真真,高婶热情的招呼一声:“是真真啊,婶子昨儿没瞧见你,回家了?”

容真真有点低落的点了点头,难过道:“我这次是来收拾东西的,以后许是难得回来了。”

说是难得回来,其实大家都心知肚明,多半是没什么机会再回来。

高婶一向开朗随和,此时竟也生出许多伤感来,她感慨道:“你们毕业了,都要奔前程了,日后还不定见不见得着呢?”

这话说着,大家心里都很难受,容真真为免气氛太过沉凝,故意欢喜笑道:“哪怕不见面,我心里也想着高婶呢。”

她又问道:“翠兰姐姐呢?回乡下去啦?”

高婶道:“学校里一放假她就得回家帮她爹娘做活儿,不然她家里怎么忙得过来,再一个她如今已到岁数了,也该去相看人家,说不得你下回见着她,她连孩子都生了。”

容真真叹了口气,有些遗憾道:“可惜了,我还想与她道个别。”

高婶打个哈哈,“不可惜不可惜,她惦记着你呢,你等着,她有东西留给你,我去拿。”

她转身去了屋里。

院子里就只剩下容真真、秦慕和老廖。

作者有话要说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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