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在做什么。”

女孩又问了一遍。

平日里能说会道小嘴叭叭的莱崽忽然哑巴了。

她瞄瞄女孩，又瞄瞄旁边的教室，声音微弱，“我，我看看跆拳道……”

“跆拳道有什么好看的。”

女孩声音里透着冷漠。直到很多很多年后，她们已经从孩童长成少女，又从少女变成女人，蔚莱还是想不明白——

为什么有妖可以把奶声奶气和冷淡疏离完美融合在一起，而且居然还莫名和谐？

“你是芭蕾班的。”

女孩看着面前傻乎乎的人类幼崽，粉白色的练功服，鞋尖微微磨损的舞鞋，头顶高高盘起的小揪揪，衬着圆圆的婴儿肥的脸颊，居然有一丝迷之可爱。

她还注意到了人类幼崽的腿。

这个年纪，她们都是小短腿，但人类幼崽的腿笔直纤长，仿佛一个天生的舞者。

“嗯……嗯！”

莱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，小脑袋使劲儿点了两下，“你呢？你是跆拳道班的吗？哇，你们的练功服好帅哇……”

女孩没说话，默默伸出手。

蔚莱握住那只和她一样小小的、白嫩嫩的手，小兔子似的从椅子上蹦了下来。

“你也是偷溜出来的吗？”莱崽试图寻找同道中妖。

女孩抿了抿唇，微微点头，“……算是吧。”

蔚莱嘻嘻一笑，弯弯的眸子可爱极了。

走廊里有一点暗，女孩背后的金色光芒仿佛一颗小太阳，吸引着人类幼崽的全部注意力。

蔚莱犹豫了一下下，又一下下，最后还是没忍住。

“请问，我可以轻轻，轻轻摸一下你的翅膀吗？”

非常矜持，非常礼貌，蔚枝看了估计要感动哭。

女孩下意识皱眉，但转头看见人类幼崽单纯而渴望的眼神，小眉头又慢慢舒展开。

人类幼崽能有什么坏心眼呢，她只是喜欢金闪闪的事物而已。

“……嗯。”

女孩转过身，将背上的双翼朝向蔚莱。

因为年龄原因，这双翅膀还没有长成最漂亮的模样，不够结实，不够巨大，羽翼也不甚丰满。

但在小小的人类幼崽眼中，这已经如同太阳一般耀眼。

“真美哇……”

蔚莱小心翼翼地摸了摸那柔软的羽毛，发出了惊叹的声音。

“这是我见过的，最～漂亮的翅膀啦！”

小家伙的倾情夸夸，和她哥如出一辙。

女孩冷静地收起双翼，脑袋里忽然浮现一句话——我就是喜欢你没见过世面的样子。

“蔚莱？蔚莱——”

“啊，老师在找我了！”

莱崽抱起小椅子，飞快地朝女孩挥挥手，“我先走啦……对啦，我叫蔚莱，你叫什么名字呀？”

女孩沉默片刻，轻声开口，“荆柳柳。”

“柳柳，你的名字好好听哇！”

人类幼崽粲然一笑，露出缺了两颗的小豁牙。

直到人类幼崽的身影消失在芭蕾教室门前，女孩才慢慢垂下目光。

“蔚、莱……”

短短的音节从舌尖滚过，仿佛饱含憧憬与希望。

这是一个被寄予无限爱意的名字。

“你的名字，才好听啊。”

-

蔚枝从书店出来的时候，已经十点四十分了。

拎着满满一纸袋的书，蔚枝步履匆匆穿过马路，果然，远远就看见双手叉腰等在门口的小崽。

“哥，你迟到了哦！”

蔚莱扬起小脸，显然肥肠生气。

“哥看书忘了时间了，抱歉哦小崽。”

这真怪他，他一看书就容易忘事儿……而且这次居然在书店里看到了他最喜欢的漫画家的新作，真是一开始就停不下来。

“小崽不生气哦，中午想吃什么？哥给你买。”

蔚莱就等他这句话呢，蔚枝话音还没落地，那边小胳膊“唰”就举起来了。

“冰球球！”

冰球球就是冰淇淋球球的简称。

虽然已经十月末了，街边还是经常可见卖冰点的小车，尤其是孩子多的地方。

蔚枝还不了解自家崽子么，早上过来的时候小眼睛就绕着冰淇淋车直打转，就差把“想吃”俩字儿写脸上了。

“那……行吧。”

蔚枝装作很为难的样子，“不过只能吃一个球啊。”

蔚莱立刻开始撒娇，“哥，好哥，亲哥，两个好不好哇，爱你么么哒～”

蔚枝长叹一声，“哎，真是拿你没办法！”

“好耶！哥哥万岁！≧▽≦”

趁着小崽欢呼，蔚枝偏过头偷笑。

他本来就打算给蔚莱买两个球的，但如果他说了，小崽子肯定立马就奔三个球去了。

哎，每天都在跟妹妹斗智斗勇啊。

蔚枝正感慨呢，掌心牵着的小手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。

“柳柳？”

蔚莱跑回学校门口，一头小卷毛迎风飞舞，“你还没回家哇？”

女孩已经换下了跆拳道服，一身简单的儿童运动服配运动鞋，和蔚莱的华丽丽小裙子形成强烈反差。

“没，叔叔还没来接……”

“那我陪你等叭！”人类幼崽咧嘴一笑，发出了自来熟的声音。

荆柳柳：“……”

其实她喜欢一妖待着。

但看着蔚莱的笑脸，这种话总有些说不出口。

“小崽？”

蔚枝一过来，就看见自家妹妹笑得像个小憨憨。

“你不吃冰球球啦？咦，这是……”

“哥！”蔚莱扑进蔚枝怀里，“这是我的好朋友，她叫柳柳！是不是超好听？”

荆柳柳：“？”

才认识不到两小时……这就算是好朋友了吗？

“柳柳，你好呀。”

蔚枝在女孩面前弯下腰，笑眯眯的，“在等家长来接吗？”

荆柳柳看着这个和蔚莱一样卷卷毛的男生，缓缓点了一下头。

正值中午，周围行人不少，小孩子自己站在路边恐怕不太安全。

“那让蔚莱陪你等一会儿，好不好？”

蔚枝揉揉女孩的脑袋，心想这小姑娘长得真可爱，而且怎么感觉有点眼熟呢。

“柳柳要不要吃冰淇淋？”

“冰淇淋？”女孩歪了歪头。

“对呀，就是……”

正说着，不远处的路口忽然响起一阵喇叭声。

一辆洒水车晃晃悠悠地朝这边开过来，所过之处水花四溅，一片湿润。

蔚枝下意识抱起蔚莱，又看到旁边的柳柳，于是直接一边一个，抱着俩崽躲到冰淇淋车旁边。

“这个时候也有洒水车呀。”蔚枝晃了晃湿乎乎的裤脚。

冰淇淋车老板笑了，接话道：“害，现在不是注重什么绿化环保嘛，这洒水车一天要跑两趟呢！”

蔚枝点点头，忽然发现，怀里的妖怪幼崽好像异常僵硬。

“柳柳，怎么了？身上被弄湿了吗？”

荆柳柳摇摇头，小耳朵微微泛红，过了好一会儿才出声：“我，我很重……”

蔚枝怔了一下，随即笑道：“不会哦，柳柳一点都不重的。”

其实是有一点啦。妖怪幼崽的骨骼发育和人类幼崽不同，荆柳柳抱起来大概有一个半的蔚莱那么沉。

但是当着女孩子的面，怎么可以说人家重呢。

“柳柳的肠胃怎么样，平时会不会拉肚肚？”蔚枝把两个崽放下，柔声问道。

妖怪幼崽摇了摇头，“我从没生过病。”

“哇，好厉害～”

蔚莱眼睛亮晶晶的，“我经常生病哦！几乎每个月都要去打针呢！”

蔚枝：“……”所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自豪。

“来，柳柳看一看想吃什么口味的？”

荆柳柳以前从来没有在路边买过东西吃，这还是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种冰淇淋小车。

妖怪幼崽犹豫了一下，小声道：“和蔚莱一样就好。”

蔚枝笑了，“她呀，她的口味可是很独特的哦。”

蔚莱也在一边咬着勺子嘿嘿笑。

荆柳柳本来还不明白有什么“独特”，直到她从老板手里接过成品。

——一黑一白两个大冰淇淋球，上面淋了一层草莓酱再叠加一层蓝莓酱，最顶上还撒了一把葡萄干。

黑白红紫绿，再配上黄色的小勺子，完美。

妖怪幼崽惊呆了。

在蔚莱期待的眼神中，荆柳柳鼓起勇气尝了一口。

“好恰嘛？”

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绵延，妖怪幼崽回味片刻，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。

“好吃。”

这时，一辆黑色轿车停靠在路边，也不知道是不是途中遇到了洒水车，车身湿淋淋的。

“小柳！”

头顶一对黑色毛茸兽耳的男人跑过来，语气中满是焦急和担忧，“对不起小柳，路上遇到一点状况，叔叔来晚了。”

妖怪幼崽摇摇头，抬手擦了擦男人额头上的汗。

男人露出笑容，“乖，回家吧？”

上车之前，荆柳柳转过身，朝蔚枝微微一鞠躬，“谢谢您请我吃冰淇淋。”

蔚枝也弯下腰，和她挥挥手，“不客气呀，路上小心。”

荆柳柳看向旁边的人类幼崽，“蔚莱，再见。”

“柳柳下周见！”人类幼崽开始惯性撒娇，“要记得想我哦！”

男人有点懵，但还是朝蔚枝友好地点了点头，然后上车离开。

直到车子驶离东山大道，男人看了眼后视镜，试探着开口：“刚才那位是……”

女孩捧着冰淇淋盒子，望向窗外，唇边浮现一丝笑意。

“是我的朋友。”

“我的……好朋友。”